据说，我出生的时候，一个小男孩不慎从我家院墙上掉了下来，成为了第一个见到我的人。
赵国习俗，除了亲生父亲以外，女孩子在满月之前是不能见到别的男人的。（注）
父亲发现了他，带着人追了三里路硬是没把人追上，父亲说那臭小子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，不想负责任。
他一说这话，还只会嗷嗷哭的我就不理他了，小小年纪拐得一手好胳膊肘。
这都是家里人告诉我的，那时候我没什么记忆，唯一清晰铭刻在心的，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，眼角还有一颗痣。
隔壁的范杞良哥哥说，那是泪痣，只有多愁善感的人才有，男子汉大丈夫长这种东西是一种耻辱。（注）
我却不这么觉得，反而常常担心，他会不会因此经常伤心啊。
不久，我和范杞良订亲了。
我没什么意见，就是心里有点空空的，不着边际。
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，什么是夫妻，我知道范杞良对我很好，父亲教育我不能辜负别人，所以我要加倍对他好。
我从订亲宴上偷偷摸了几块秦国的糕点揣在袖子里，想去见一个人。
他好像是个秦国人，有着很浓厚的口音，每个月都会坐在我家的院墙上给我讲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子，我没出过家门，所以很羡慕他。
他每个月来一次，蒙着面，每次都会给我带着新奇的小玩意，我就给他带些秦国的吃食。
我们互不知姓名，不识开路，不知去处，这是我们心照不宣的默契。
公元前260年，长平之战，赵国几乎全军覆没，秦国坑杀赵卒四十万人。
他坐在墙头，平静地讲述着折断腥风血雨的故事，末了看了我一眼:“你会恨我吗？”
我说:“我问什么要恨你呢？”
他说:“我是秦国人，秦国人杀了你们四十万兵卒。”
我说:“那不是你。”
他从墙上跳下来，站在我几步开外，这是我第一次距他那么近。
他向我伸出一只手问我:“我要走了，你要跟我走吗？”
我有点懵，没搞懂这突如其来的告别和邀请有什么关联，半晌脑子才开始转悠:“我……我，你要去哪啊？”
他说:“回家。”
我说:“那你……”
他抢先一步打断我:“不回来了。”他顿了一下，眼睛盯着我，“永远都不回来了。”
那是我第一次，在一个人的眼中看到深不见底的仇恨。
人为什么可以背负这么多呢？
你经历了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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